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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 探斑斕(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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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 探斑斕(4)

那人掛在窗旁,死咬著一口氣一聲不吭,反而把我向下拉去。他個子不高但力氣很大,我連呼吸都無暇,只顧著應付他。電光火石間,一顆子彈穿透了他的肩膀,迸出血花來。他嚎叫一聲,松開了窗框和手裏的槍,重重向下跌落。

我向後退了一步,想握緊手裏的槍卻辦不到。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,我回過頭去,只見克雷爾拿著手電筒一腳踢開了門。

“讓他跑掉了。”他煩躁不安地看了看唐尼的屍體,“又一個倒黴鬼。”

“謝謝。”我站穩了身子,把槍給他。

“很遺憾。”他掃了一眼窗外,“但值得高興的是,我的推理正確了。”

“你怎麽會帶槍?”

“韋弗萊借我的。”他對我袖子上的血敬而遠之,“我一直沒還。”

他將厚風衣脫下來給我披上,將我拉出放映室,檢查我手掌有沒有受傷。我也不管墻角臟不臟,直接坐了下來,頭疼得要炸開。

外面又響起了警車鳴笛聲。不出我所料,韋弗萊胡子拉渣的臉很快出現了。

“我不太擅長安慰人的。”克雷爾看看他,又看看我。韋弗萊將帽子脫了下來,正打算進放映室,又頓住步子:“重新合作吧,克雷爾。”

“不可能。”克雷爾道,“我已經辭職了。倫敦警方會自己解決這個問題的,我相信是這樣。”

我站起身來,沖韋弗萊強撐著點點頭。克雷爾有些不滿地咳嗽兩聲,我才註意到他現在只穿了一件襯衣,便從善如流地跟著他向出口走去。

“綠色,殘影。”我皺了皺眉,“我們猜到了,這是連環謀殺。他會殺更多人,你真的不接這樁案子?”

克雷爾默了默。

“抓住那畜生,無論用什麽方法。”我一把拉住他,“他殺了我的朋友。拜托了。”

他有些驚異地看向我。昏暗的燈光下,他顯得十分蒼白,唯有一雙眼眸亮得驚人,他垂下眼,要把手抽回來,我緊緊抓著他的手腕,樓梯間裏一時寂靜。

“我要很昂貴的報酬。”他正色道。

誰知道他在想些什麽。我無奈地點頭,他得逞似的一笑,湊到我耳邊輕聲說:“半年份的番茄土豆牛腩湯,不加香蔥姜絲黃油芝士,少放鹽和味精,食材生產一天以內。”

“......成交。”

我松開他,看他自顧自向樓下走去,最後一片影子消失在視線裏。

手機響了,是韋弗萊。

“顏闌?”

“閉嘴。”我蹲下身來,“我陷進去了。”

“啊,陷進去什麽?”

“克雷爾·卡勒。”

我有兩面墻,一面紅色的,一面綠色的。

這麽說的確有點傻,但作為一個犯罪心理學的研究生,我要憑它給那位兇手作犯罪心理畫像。色彩,色彩......克雷爾口中的經驗心理學通常不認為它是物質世界的一部分,而只是一種純粹的心理特征。在我看來,色彩是因為人有視力而存在的,不具有任何物理屬性。

兇殺者想做什麽,用顏色把那些受害者串聯起來,彰顯自己的能耐?

“第三個受害者,是個議員。”我們倆坐在樓梯上,端著大馬克杯裝的咖啡,聽韋弗萊吐槽,“這單身多少年的手速,殺得太勤快了。”

“墻是什麽顏色的?”

“黃色。”

我把筆記本翻開來,把這記錄了下來,在一旁標註上“溫暖,註意,光芒”,嘆了口氣:“兇手是布藝節目的漂亮女主持嗎?還教我色彩搭配。”

“色彩是一種虛擬現象。因為你存在,所以你看見色彩,因此色彩存在。”克雷爾敲打著杯沿,“兩條信息。第一,兇手是個配色愛好者;第二,他在炫耀自己的能力。”

“你是認真的嗎?”

“當然不是。”

門鈴響了。我跑下樓去開門,郵遞員塞進來一個文件袋,是the MET寄過來的。我邊上樓邊拆開,抽出幾頁紙來,我回到樓梯上,將紙展開。

“是我們這寄過去的東西?”韋弗萊顯然聽到了門鈴聲,“那是在唐尼身上發現的,他把這些藏在褲腰裏,是要給你的。”

我在第一頁紙上看到了頁眉上馬克筆標註的“For Lan”,鼻子一酸,道了聲謝。

“這是你的論文。”克雷爾拿過去看了看,“是犯罪心理的統一性研究嗎?”

“怎麽樣?”

“……還不錯。”

我松了口氣,要知道他眼毒得很。我將那沓紙從他手裏拿回來,覺得厚了點,多出來了幾頁,便舔舔手指開始翻找。

耳邊傳來模模糊糊的聲音,韋弗萊好像還在免提上和克雷爾杠著:“您誇自家的那位倒是一點也不含糊。原來如此,您老博士畢業後一直留在國王學院,偶爾來the MET打個零工,嗯?......養家糊口啊?”

“可不是嗎,老混蛋。”克雷爾一扯嘴角,“為我全世界最好的顏闌......我欠他三個月工資沒發了。”

我的論文後面夾著幾頁褶皺的紙,用回形針扣在一起。那是對於犯罪心理統一性的課題發起,看紙張顏色,至少十年以上。我草草地看了一眼,翻到了落款,就看見一行花體簽名:

“L·C·Karrer.”

卡勒?

“再倒一杯咖啡,謝謝。”克雷爾拍拍我,把杯子塞到我手裏。我沒把那沓紙放下,拿過他的杯子向一樓的客廳去,餘光瞥見他皺起了眉。

卡勒,這世界上能有幾個卡勒在英國倫敦大學國王學院的心理學研究所,盯著犯罪行為一個勁死磕?

是他父親吧。

這一切唐尼都說過,就在他遇害那天。那位老卡勒在十多年前去世,死因不明,正好與克雷爾父親的死亡時間吻合。

逮著機會就問問他,他看起來也不是多愁善感的人。我回頭看克雷爾,他還在打著噴嚏向韋弗萊解釋他為什麽認定自己比我高一厘米。

這人還真是......挺有意思的。

我倒了一杯咖啡,按他的習慣往裏放了三勺砂糖,順便拉了一條毛毯。他掛了電話,伸手來拿杯子,我順便將毛毯在他膝頭蓋上,他瞇著眼說隨口說了句謝謝,道:“三個受害人的生平,你分析了?”

“分析了。”我挨著他坐下,“他們沒什麽關聯,我不確定這是不是有目的的連環謀殺。”

“知道索佩昂斯嗎?”

“俄羅斯民間暗殺組織,被該國情報機構長期雇傭。不是1909年後就關閉了嗎?”

“那不重要。”他捧起馬克杯捂手,“作案不拖泥帶水,喜歡留下一串相關聯又不可預測的痕跡,這是雇傭殺手的行事作風。這三個案件的作案者不是一個人,搞心理畫像沒用。”

“你是說,這三起謀殺,都是一個受不同人雇傭的暗殺團體作為。”我坐直了身子,“不可思議。”

“吞噬倫敦的巨獸。”他灌了幾口咖啡,“只是打個零工,養家糊口罷了。”

這話著實讓人費解。我剛想開口問老卡勒的事,有人在門外狂按一陣門鈴。“Damn it.”我罵了一句,起身去開門。

門外放了一個食品盒,沒有人。

我看了看食品盒上的訂單,是英格蘭餐館的什錦夾心蛋糕,下面印有花體“cheers”,讓人覺得在暗示什麽。

“你訂蛋糕了?”克雷爾裹著毯子從樓梯上走下來,“老天,你居然記得我今天生日......”

“不是我訂的。”我坦誠地把蛋糕給他,“生快。其實我不知道你生日......”

“這樣啊。”他挑著眉盯了我一會,“你要是我學生,我就給你身份推理演繹法打不合格。認識這麽久,你敢說你不應該了解我?”

“克雷爾·卡勒不吃濃重氣味的食物,好甜口,反半球作息,愛踢被子,有鼻炎還強迫癥,洗發水一星期一定要換一瓶。”我幽幽道,“你還要我演繹什麽,推理得我是你私人管家嗎。”

他撲哧一笑,把蛋糕放在茶幾上,拆開食品盒,手一下子頓住。我看他僵在那裏,過去掃了一眼——一個普通的蛋糕,沒什麽特別的。

目光落在了不同顏色的夾心上。

“紅,綠,黃......”他伸出手指點著。

上面兩層是白色和黑色。

“案發順序!”我下意識掏出手機把蛋糕拍下來,“還有兩個人要死,這是警告。”

赤青黃白黑,中國所認為的傳統五色,構成了天地間一切的色彩。

兇手是一個人,更可能是一個組織。阿妮婭最後一餐面對的那個人,尾隨我們的那個人,被克雷爾打中肩頭的那個人,此刻正站在陰暗處,都屬於“他們”的行列。

“顏闌......”

我應了一聲,克雷爾一把扼住我的手腕,將我向六七米開外的門口推去。他的力氣我早就見識過,正當我以為腦袋要有與門板共振的時候,一聲巨響在耳邊炸開,沖擊波掃蕩而來,我甚至聽到玻璃窗挨個爆裂的聲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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